從《轉山》到《走河》演講紀實

十年前謝旺霖以《轉山》一書廣為人知,十年後他再度踏上旅程,從印度恆河的出海口開始,徒步尋找源頭,開啟另一段旅程,將這段路程裡,用心、用身體感受到的事集結成《走河》一書。

 

從「轉山」說起

轉山是一種宗教儀式,是西藏人的信仰行為,藉由對神山反覆的繞走洗淨罪惡,為自己,也為眾生們祈福,藉由苦行的過程得到精神上的淨化。謝旺霖是雲門舞集第一屆「流浪者計畫」中的種子,流浪者計畫資助年輕人投入表演藝術、文學、社會關懷、創作等社會服務工作,當年謝旺霖提出滇藏單車之旅的計畫,獨自騎乘單車從麗江出發,以兩個月的時間翻越滇藏邊界數座大山到達拉薩,這段被視為不可能,甚至是出發前都被認為是搏命的路程,他通過試煉,平安歸來,並從旅程中學著與他人跟自己對話。整個過程記錄在「轉山」一書中。

第一次就見到梅里雪山  幸運一整年?

轉山的過程中,碰上最實際的問題就是下跨因為座椅摩擦造成撕裂傷口,身體伴隨著高海拔引起的各種不適與感冒,不只考驗著意志力,還有身體的承受程度。那天謝旺霖準備騎往雲南和西藏邊界,眼前的是卡瓦博格峰,梅里雪山的主峰,藏人所謂的八大神山之首,雲南境內的山上有旅行團正遙望梅里雪山的景色,突然間人們瞧見遠方山頭有一黑點,發現是人騎著自行車正往山上來,旅客們感到不可思議,因為從來沒人騎車上來,那是謝旺霖,旅客的目光便從眼前的梅里雪山聚焦到他身上,旅客列隊迎接還送上各種食物,謝旺霖驚喜之餘也感到莫名其妙,當地導遊分享如果在進入德欽縣城前的第一眼,能望見梅里雪山完整的身影,此人將幸運一整年。人潮漸散去後,他繼續往前,抵達下個村莊的路程約40公里,騎在一側為山壁,一側為峽谷的道路上,很快地進入黑夜,為了安全改以牽車步行,卻因疑似遇上野獸跟蹤,而為脫離險境他選擇再次跨上單車加速前進,憑著路的輪廓騎了一段,在體力不足、情緒緊張,以及氣溫降低等種種因素的影響,突然失去意識,他形容像進入真空狀態,直覺反應將煞車扣死,接著感覺到單車嚴重顛簸,隨後視線傾斜,整個連人帶車滑行在碎石路面,直到砰一聲才停止,意識逐漸恢復後,謝旺霖發現自己卡在石縫中,車上部分行囊已摔落萬丈深谷,努力起身讓自己回到路面,他告訴自己不能哭,一邊將僅剩的行李重新整裝,車子變速器從27段摔成18段,只能在黑暗中踽踽獨行,約四小時後終看見德欽縣城的燈火,帶著滿身傷痕以及極度驚恐而自己咬破嘴唇的滿臉鮮血,在進城前終於抵不住壓抑許久的情緒放聲大哭。

 

這一切無非盡是過程 學會轉念向前

那次經驗讓謝旺霖非常挫折,尤其同日才被祝福會幸運一整年,卻發生摔車意外,驚恐還未平復,他認真思考是否放棄,或許是「不得不」,最後他選擇繼續,直到第三天他再次見到梅里雪山與卡瓦博格峰,他轉念了「或許是神山的祝福,沒有摔下懸崖,仍活著」,這樣的想法在愈往後的道路愈堅定,若沒有經過危機,他怎會用更謹慎的態度去面對未知的路途。謝旺霖繼續在艱困的環境條件下騎車,雖然腦海中經常冒出搭便車的念頭,但骨子裡堅毅的性格讓他一次又一次拒絕他人的好意,如果放棄,未來他要如何面對自己與困難?他是這麼告訴自己。

 

轉山之後 選擇走入印度人的生活

轉山之後,文學的種子在謝旺霖身上開始發芽,親友反對的原因不外乎實際的金錢收入,但他仍堅心追求,回到學校正式進入文學,給自己艱困流浪的過程作為試煉,證明自己可以過較貧窮、孤獨的生活。

有多少人能夠正視自己的害怕。

印度對謝旺霖來說,有許多令他害怕的元素,包括人群、髒亂的環境,但當處在混亂情緒時,想起印度總能讓心安定。不在旅遊書的建議下共去了三次,其中一次約花4個多月時間,從孟加拉灣的恆河出海口開始步行溯源。「恆河」為印度的聖河,印度人相信在恆河沐浴可以洗淨的罪惡,如藏人轉山。

謝旺霖以印度人的生活方式觀察,他認為印度是多面向的,走在街上各種不同風貌,地上的牛糞,步行中飛來的鳥糞便,人們感覺保守卻又有性愛寺廟供參拜,有趣的是,有一座鐵橋由於長期被當地人吐檳榔汁導致橋墩結構受損,在這塊土地許多奇趣的事無時無刻發生,但這就是當地人生活的樣貌。他發現印度街友分為兩種模式,一種是苦行僧侶,另一種則是喜歡群聚,因為較弱勢的人只要落單就容易被政府帶走,選擇群聚是安全的自保方式,隨時學著適應變化,而從這些現象中他看見印度人強健的生存能力。

源頭走向源頭 正視害怕堅定前行

謝旺霖走入印度後,發現自己對於物質的需求不多,一個背包就足以應付一陣子的生活,邊走邊丟棄「想要而非必要」的東西,學著隨遇而安。謝旺霖很慶幸步行恆河沿岸,恆河是印度人的生活,不管是沐浴、便溺,在此結婚及送終都在恆河邊發生,那裡是生命的過程,真正的神聖之地。

謝旺霖走到恆河源頭是冰川,恆河水是喜馬拉雅山上的聖湖流下,驚覺原來自己隨著自然循環從「轉山」到「走河」,是從源頭走向源頭,過了十年才體悟出原來這些試煉,是證明自己一直都在創作的道路上,找回初衷。他花十年時間去流浪探索自己,鼓勵聽眾在生活過程中重新認識自己,每個人都在創作,創作自己的人生,所有的經過僅是過程,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才是我們持續追尋的目標。